杨延文:吴冠中是一个好人一个善良的人
吴冠中先生不仅是一位艺术大师,他更是一名教育家,而且是不可多得的教育家。1979年,吴先生在《美术》杂志上发表文章《绘画的形式美》,引发关于艺术形式的探讨。但这种思想观念的形成,应该始于上世纪50年代。当时,他在给我们上课的时候,就一再强调形式美的重要性。在那个年代来谈形式美,实在太难了。而且在那个年代他就警诫我们:美术家只能与摄影做邻居,绝不能做朋友。
当时从整个大环境上看,以俄罗斯为主的油画创作占据了主流,他在当时就提出油画还是应当以法国油画的传统为主,特别是塞尚以来的诸多流派。对我们的课堂教学中,在画人体模特的时候,他非常在意模特的动作,也特别关注重心的概念。教课的同时,他对自己的创作毫不放松,一年至少要出去写生三到四次,他主张“就地炼钢”,把当地最好的东西收集到一起形成作品。常常是他在前面支起画架,我们在后面跟着写生。这种教法的好处是学生能在实践中看到老师怎么做,从而明白自己如何做。今天在人们将目光更多地集中在吴先生作品价格的时候,其实他对我们这些学生而言,更重要的是他的理念。我们是亲历者,在体会他的绘画创作成就时,也更直接。
他常说自己要艺术,不要命,这也不单单是口号。他特别珍惜时间,也很容易满足。吴先生有失眠症,睡眠不好,因此,晚上是他思考的时候。也是因为睡眠不好,他起得很早,一早爬起来去楼下的公园里转转(后来更多的是陪师母),就回家画画。他太爱画画了,经常因为画画,把一日三餐的时间缩短得很少,他自己总认为三顿饭,早饭少吃点,中饭也少吃点,晚饭可以多吃。我记得他四五十岁的时候,早饭很少吃,中饭也就是啃个馒头或者吃块糖就解决了,其他的时间都用来画画。他生前一直住的那套房子刚买下来时,他非常开心,觉得楼下有个公园,随时可以去转转;另外就是他觉得这个小区暖气烧得好,很暖和。有一次去老师家,快到饭点,老师非要留我吃饭。说是师母做了好吃的——鸡汤面,让我享受下美味。吃饭之余,老师说有一些毛线用不着,让我带给妻子织件毛衣。记得有一年我陪他去外地写生,我们去吃鸭血豆腐,他开心得不得了,那种满足感作为学生,我都觉得震惊。
形式美、结构、构成、雕塑感这几个词,是他常挂在嘴边上课时跟我们讲的,这也体现了他绘画上的追求。我认为他这一辈子在绘画上可以分为三个阶段:第一个阶段是上世纪50年代开始,他对油画民族化的探索。这一时期,像《又闻杜鹃》、《扎什伦布寺》都是特别典型的作品。第二个阶段是上世纪70年代,大约在“文革”后期,他开始尝试中国画的探索。当时,原中国书协副主席朱丹为他刻了“荼”、“冠中写生”两方印章,他很多中国画的作品中都钤了这两方印。第三个阶段是上世纪90年代后,他意识到自己的时间不多了,最后的这20年是他创作的一个高峰阶段,创作了大量经典的作品,像《高昌遗址》等。
师母长期身体不好,但吴先生基本不请保姆,始终自己照顾。他曾戏称自己是老伴的保姆。当时已是80多岁高龄的他,一人照顾老伴的吃喝、洗澡、就寝等日常生活十余载。
现在先生去世了,我认为不能将目光更多集中在他作品的价格上,这些作品的价值在将来一定会有一个定论,这毋庸置疑。他的很多观点,让外界看上去,他更像一个斗士,但我想说,这只是一个方面,一个对妻子、对子女、对学生,都非常好、非常负责的人,他一定是一个善良的人,一定是一个好人,他内心中饱含着的默默温存,这么多年都在我们心中回荡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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